华北军区，年度跨区域对抗演习进入最后阶段。
红军指挥所设在一处废弃工厂的地下掩体内。
墙壁上挂满作战地图，通讯设备的指示灯在昏暗环境中闪烁。
中校李承云站在沙盘前，迷彩服肩章上的星徽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硬光泽。
沙盘一侧的红色电话响起，李承云拿起听筒。
“讲。”
“蓝军电子对抗分队三分钟前切入我指挥频道，干扰源判定为东南七点方向，河谷地带。”
作战参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，伴随着电流杂音。
李承云目光扫过沙盘，手指点在河谷区域。
“确认。
他们不是主攻。
通知猎鹰小队，按第三预案执行。
切断通讯，进入无线电静默。”
“中校，指挥部要求我们保持通讯畅通……演习规则里写了电子对抗可以切断指挥链路。
他们切我们的，我们也能切他们的。
执行命令。”
李承云挂断电话。
他拿起铅笔在作战地图上画了一条线，从红军侧翼首插蓝军后方。
参谋赵磊凑过来看。
“绕过去？
蓝军在那里至少有一个加强连的防御兵力。”
“一个连。”
李承云头也没抬。
“分散在西点二平方公里范围内。
他们的任务是警戒，不是阻击。
我们只需要一条缝。”
“风险太大。”
“输了算我的。”
工厂外传来首升机旋翼的轰鸣声，由远及近。
一架军用运输机在工厂上空悬停，绳梯抛下。
李承云抓起战术背心套上，走向出口。
“你去哪儿？”
赵磊追问。
“接人。
北京来的。”
李承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。
首升机舱内，李承云与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对坐。
男人肩章上是少将军衔。
他是赵蒙生，李承云在国防大学时的导师。
赵蒙生递过一个文件袋。
“演习总结，总部看过了。
评价很高。”
李承云打开文件袋，扫了一眼，又合上。
“蓝军留了破绽。
他们的主攻方向太明显。”
“能抓住破绽就是本事。”
赵蒙生看着窗外。
“承云，你在基层部队的时间不短了。
有什么想法？”
“没想法。
带好兵，打好仗。”
“滑头。”
赵蒙生笑了笑，随即正色。
“有个机会。
总部机关需要一个作战处长，我推荐了你。”
首升机引擎声轰鸣，李承云沉默片刻。
“我不适合机关。”
“那里视野更开阔，平台更高。
对你未来发展有利。”
“老师，”李承云转过头。
“我想去汉东。”
赵蒙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“汉东？
省军区？
为什么？”
“需要理由吗？”
“需要。”
赵蒙生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。
“汉东情况复杂。
那不是个适合过渡、为你履历添彩的好地方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？”
赵蒙生身体前倾。
“那里是一潭深水。
表面上风平浪静，底下全是漩涡。”
“所以才要去。”
李承云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太平的地方练不出好兵。”
赵蒙生盯着他看了很久。
“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。
真正的理由。”
李承云的目光投向舱外流动的云层。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。
“祁同伟。”
赵蒙生愣了一下。
“汉东省公安厅的那个祁同伟？”
“是他。”
“你们认识？”
“很多年前的事了。”
李承云的右手无意识握紧。
“在孤鹰岭。”
赵蒙生不再说话。
他靠在座椅上，闭上眼睛。
首升机开始下降高度。
舱门打开时，赵蒙生才开口。
“你想清楚。
这一步踏出去，就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“我没想过回头。”
“祁同伟……”赵蒙生斟酌着用词。
“我听到一些风声。
他可能牵扯进某些事情里。”
“所以我才要去。”
赵蒙生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“文件下周下达。
汉东省军区作战部副部长，平调。
任期一年。”
“谢谢老师。”
“别谢我。”
赵蒙生转身走下首升机。
“别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李承云立正，敬礼。
一周后，汉东省军区大院。
李承云的办公室在二楼尽头。
房间里有张木板床，一套旧桌椅，墙角堆着几个还没打开的行李箱。
作战部长刘斌把一份日程表放在桌上。
“李副部长，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。
省里明天有个招商引资的安保协调会，原本是我去的，你看……我去。”
李承云拿起日程表。
“几点？”
“上午九点，省委会议中心二楼。”
“好。”
刘斌犹豫了一下。
“这种会议都是走过场。
公安厅那边会拿出方案，我们只需要配合。”
“明白。”
刘斌离开后，李承云打开最底下的行李箱，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。
打开铁盒，里面是一枚变形的弹头，用绳子穿着。
他把弹头握在手里，金属的冰冷触感渗入皮肤。
二十年前，西南边境，孤鹰岭。
暴雨如注。
年轻的李承云趴在泥泞中，右腿被子弹撕裂。
祁同伟拖着他往岩石后面爬，子弹打在周围噗噗作响。
“放开我！”
李承云嘶吼。
“你走！”
“闭嘴！”
祁同伟的脸被雨水和泥浆糊住，只有眼睛亮得吓人。
“老子是队长，我说了算！”
又一发子弹击中祁同伟的肩膀，他踉跄了一下，继续往前拖。
“三个人出来，至少得回去一个。”
祁同伟把李承云塞进石缝，自己靠在岩石上喘息。
“你最小，你回去。”
“要回一起回！”
“少他妈废话。”
祁同伟扯下脖子上的弹头项链，塞进李承云手里。
“拿着。
要是老子回不去了，每年清明给我倒杯酒。”
祁同伟冲了出去，枪声瞬间密集。
李承云只记得那个在雨幕中奔跑吸引火力的背影，还有最后传来的喊声。
“活着回去！”
李承云握紧弹头，电话铃声把他拉回现实。
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。
“李承云。”
“李副部长吗？
我是省公安厅办公室的小王。
明天的安保协调会，我们祁厅长想提前跟您沟通一下，不知您是否方便？”
李承云的手指收紧。
“方便。
现在就可以。”
“好的，我这就把电话转接给祁厅长。”
听筒里传来转接的提示音。
一下，两下。
然后是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。
“我是祁同伟。”
“祁厅长。”
李承云说。
“李副部长，欢迎来汉东。”
祁同伟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热情。
“明天的会议主要是走个流程，不会占用太多时间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省里对这次招商很重视，安保级别调到了最高。
我们厅己经制定了详细方案，会后发给省军区备案。”
“好。”
电话两端都沉默了片刻。
“祁厅长，”李承云开口。
“最近怎么样？”
祁同伟顿了顿。
“很好。
忙，但很好。
你呢？”
“刚报到，还在熟悉情况。”
“汉东是个好地方。”
祁同伟的声音略微放松。
“比你在野战部队舒服多了。”
“我更喜欢野战部队。”
祁同伟干笑一声。
“还是老样子。
对了，明晚有没有空？
我给你接风。”
“有空。”
“那就这么说定了。
地方我定，到时候发地址给你。”
“好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“祁哥。”
李承云突然说。
电话那头呼吸一滞。
“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
李承云看着手中的弹头。
“明天见。”
他挂断电话。
办公室窗外，汉东的夜色正缓缓降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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