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之发现画本上多了道折痕时,窗外的蝉鸣正聒噪得厉害。
那道折痕斜斜地划过画纸中央,恰好穿过少年扬起的衣角——那是她偷偷画的陈漾,在篮球场上跳跃的样子,笔尖勾勒的线条还带着未干的墨痕。
画本是她昨天落在画室的,现在摊在课桌上,折痕像道丑陋的疤,刺得她眼睛发疼。
“抱歉啊,砚之,”后座的张淼淼探过头,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歉意,“我昨天借你的画本看了看,不小心弄皱了……”林砚之捏着画本的指尖泛白,没说话。
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,尤其是这本画满了陈漾的画本。
从他转来那天,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讲台旁,到他趴在课桌上睡觉,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的阴影,她都一笔一笔记在里面,像藏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。
“真的很对不起,”张淼淼见她不吭声,又往前凑了凑,“我不是故意的。
对了,你画的是陈漾吧?
我就觉得眼熟……他今天没来上学哎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林砚之的心猛地沉了一下。
早上点名时,陈漾的座位是空的。
她以为他只是迟到,没想到一上午都没出现。
她捏着画本站起身,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,班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她丢下这句话,抱着画本冲出了教室。
画室里空荡荡的,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音。
林砚之把画本摊在画架上,盯着那道折痕发呆。
她试着用指腹抚平,可纸张己经起了毛边,像被揉皱又展开的心事,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平整。
她想起昨天放学,陈漾把伞塞给她时,手指碰到她的手腕,烫得像火烧。
他说:“我家近,跑着就到了。”
然后转身冲进雨里,白衬衫很快被淋透,贴在背上,勾勒出清瘦的轮廓。
那时她只顾着脸红,忘了叫住他。
现在想来,他是不是淋了雨才没来上学?
林砚之抓起伞就往外跑,跑出校门时撞到了教导主任,对方喊她的名字,她也没回头。
雨水打在脸上,凉丝丝的,像陈漾昨天塞给她的那瓶冰镇汽水。
陈漾家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,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。
林砚之找到那扇斑驳的木门时,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。
她抬手敲了敲门,指节被门板震得发麻。
开门的是陈漾的奶奶,老人戴着老花镜,眯着眼睛看她:“你是……?”
“奶奶好,我是陈漾的同学,他今天没去学校,我来看看他是不是不舒服。”
林砚之的声音有点发颤,手里的伞滴着水,在门槛上积了个小水洼。
“哎,这孩子,”奶奶叹了口气,侧身让她进来,“淋了雨发了烧,现在还躺着呢。
你进来吧,外面雨大。”
房间里很暗,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药味。
陈漾躺在床上,被子盖到下巴,脸颊烧得通红,眉头紧紧皱着。
林砚之放轻脚步走过去,看见他手背上还留着输液的针孔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。
她把伞靠在墙角,从书包里掏出画本,犹豫了很久,还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。
画本摊开着,正好是那页有折痕的画。
“他昨天回来就说头疼,半夜烧得厉害,”奶奶端来一杯水,放在她手里,“这孩子就是犟,下雨不知道躲,说同学没带伞……”林砚之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。
原来他是为了给自己送伞才淋了雨。
她看着陈漾烧得发红的脸颊,忽然很想把画本藏起来。
那道丑陋的折痕,像在嘲笑她的迟钝。
她没等到陈漾醒过来就离开了。
走之前,她把画本塞进了书包最深处,像藏起一个被戳破的秘密。
回到家时,雨己经停了。
林砚之把画本拿出来,用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好那道折痕。
胶带是透明的,可贴在纸上,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印子,像永远褪不去的疤。
她拿起笔,想把那页画撕掉,笔尖悬在半空,又迟迟落不下去。
那是她画了最久的一张。
陈漾跳跃的姿势,阳光穿过他发梢的样子,她练了无数遍才画得满意。
最后,林砚之在画页的空白处,画了一把小小的伞。
伞下是空的,她没敢画自己。
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,天边泛起橘红色的晚霞。
她合上画本,忽然希望明天快点来。
她想告诉陈漾,她带了伞,可以给他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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