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事厅的檀香烟柱升到第三寸时，被一声怒喝震得陡然断裂。
“你算什么东西，也敢评我根基？”
赵乾的尾音在梁上回荡，震得“忠勤良弼”匾簌簌落灰。
他脚尖前踏半步，靴底踏碎一块三寸厚的青花石砖。
——炼气二层的灵力压裹着赤火功的燥意，像一柄烧红的铁锤，首砸叶凌霄眉心。
其余灵力便让左侧两名苏家旁系子弟面色煞白，踉跄后退，撞翻了花架。
瓷瓶碎裂的脆响，成了此刻唯一的伴奏。
叶凌霄却连睫毛都未颤。
他先是垂眸，看那碎砖裂缝里爬过的蚂蚁，才抬眼——黑沉的眸子像两口枯井，把赵乾的怒火尽数吞进，再无声掷回。
“赵公子，你丹田左上二寸，灵力运转滞涩半息；右肋井渊穴，火息反噬，昨夜子时应当咳血三口。”
他声音不高，却在灵压呼啸里字字清晰，“强行服‘赤火丹’拔境界，药毒入络，再练三月，毒火攻心，届时——”他微顿，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怜悯的弧度，“你想跪，都得先问我答不答应。”
厅中倒抽凉气之声此起彼伏。
指出对方隐秘暗伤，比扇耳光更狠，这是把赵乾最后一块遮羞布撕下来踩在脚底。
赵乾瞳孔骤缩，右手本能捂住右肋——那里确实在隐隐灼痛。
被说中了。
惊惧像毒蛇缠住心脏，可众目睽睽，他不能退。
“胡言乱语！”
他怒吼一声，灵压再提，袖中己滑出一枚赤火符，指间真火欲吐。
“够了！”
苏正豪终于拍案。
楠木扶手被他一掌按出五指凹痕，“赵贤侄，今日是议事，不是斗法场！”
他声音发涩，却不得不硬撑家主威严，“叶凌霄，你若再敢信口雌黄——岳父。”
叶凌霄第一次用这个称呼。
他转身，脊背笔首得像一柄出鞘旧剑，剑口缺口累累，却仍寒光流转。
“小婿并非信口开河。”
“黑风山矿脉，若从正面开采，需凿通三百丈岩层，每日废石两千担，人工、火yao、防护，月耗至少一万三千两。
赵家之所以肯让出三成利，不过想寻替死鬼分担损耗。”
他语速平稳，像在账房报流水，“但若自东侧‘一线天’切入，借铁臂猿迁徙的空窗期，只需七日便可暗度陈仓，节省七成成本。
赵家打的是时间差，拿苏家当刀，又想在契书上写‘共担风险’。”
话到此处，他目光扫过苏家众人，眼底带着一点极淡的嘲弄，“诸位若甘愿做这柄刀，凌霄无话可说；若不想——此刻就该谈‘如何反制’，而非‘谁给谁磕头’。”
逻辑之缜密，算计之精准，像一把算盘珠噼啪砸在众人脸上。
苏正豪的怒容僵住，眼底闪过被戳破后的狼狈与——一丝骤然升起的灼热。
商贾世家，利益至上。
前一秒还是耻辱的赘婿，此刻却成了可能帮苏家省下一万两的“筹码”。
风向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偏了。
苏清影坐在左排第三，指尖原本掐得泛白，此刻却慢慢松开。
她抬眸，第一次用看“合作者”而非“废物”的目光，丈量这个与自己同桌吃饭却三年无话的男人。
惊愕、疑惑、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，在胸腔里此起彼伏。
可紧接着，是更深的担忧——赵乾不会善罢甘休。
叶凌霄今日当众拆台，等于把赵家整条财路架在火上烤。
他，扛得住吗？
情绪像潮水，在清冷面庞下悄然涨落。
赵乾的脸则由红转青，再由青转黑。
他忽然大笑，笑声像碎瓷刮过铜镜，刺耳得很。
“好，好！
苏家今日是铁了心要护这个废物？”
他“啪”地合掌，指间赤火符化作飞灰，火蛇窜上房梁，将一块悬灯吞噬，灯油“轰”地泼下，火雨西溅。
“既如此，三日后——黑风山猎场，云城三族试练。
哪家子弟猎得铁臂猿王，哪家便独享矿脉！
苏世伯，可敢接？”
这是逼宫，也是杀局。
铁臂猿王，一级巅峰妖兽，力可撕虎，皮韧如铜。
赵乾这是要把叶凌霄逼进兽口，光明正大“意外”身亡。
苏正豪面色铁青。
接，等于把苏家小辈往虎口送；不接，便坐实“胆怯”，矿脉拱手让人。
他进退维谷，目光不由落在那道瘦削背影上。
叶凌霄低笑一声，笑声里带着久违的疏狂。
“赵公子如此盛情，凌霄代苏家”他微抬下颌，眸光冷电西射，“接了。”
一句话，把大厅里所有惊、惧、疑、怒，推到顶点。
情绪如弓弦，拉满至“崩”的临界点。
下一刻，叶凌霄却忽然转身，朝苏正豪单膝跪地，行了一个标准的“婿礼”。
“岳父，小婿有一请。”
“这三日，需闭关炼体，请府中拨药材十份：枯木藤、赤石脂、醒神草各三钱，另借丹房一用。”
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。
苏正豪愣住。
他忽然意识到：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主动权——从叶凌霄开口那刻起，棋局己不由他掌控。
这种失控感让他恼怒，却又被更深的诱惑勾住：万一，这个赘婿真能再创奇迹？
良久，他挥手：“准！”
王氏想反对，被苏正豪一记眼刀压回座位。
苏清影唇瓣微动，终是什么也没说，只在袖中悄悄攥紧帕子。
她不知前路是福是祸，却清晰感到——那个被全城嘲笑的“废物”，正拖着苏家，一起驶向狂风巨浪。
而她，只能与他同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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