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国公的马车在第二天下午匆匆赶回了上京城。
城门口的检查比平时严了不少,空气里好像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,让人莫名紧张。
守城的兵士个个面色凝重,查验文牒的速度比往日慢了许多,仿佛生怕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。
“哷——”马蹄声骤停,车身微微一晃,打断了宁靖山纷乱的思绪。
车外随即传来一阵喧哗嘈杂,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和男人的粗声呵斥。
他眉头一皱,撩开车帘。
只见暗卫玄一正拦在马车前,而车辕前方,一个身影踉跄着扑倒在地,正被几名彪悍的家丁模样的男子围住。
“怎么回事?”
宁靖山沉声问道,目光扫过那混乱的场面。
玄一立刻回身禀报:“国公爷,惊扰您了。
前方有一女子突然冲撞马车,似是正被人追赶,口称求救。”
宁靖山眉头紧锁,正要开口打发,那女子却突然挣脱束缚,扑到车前连连磕头。
尘土沾满了她苍白的脸,发丝散乱地贴在额前。
“大人救命!”
她声音嘶哑,带着哭腔“小女子从明州来京城投亲,谁知刚进城就被这些人掳去,要卖给西街王地主家的傻儿子做媳妇……”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,袖子因挣扎滑落一截。
就在那沾满泥污的手腕内侧,一个暗红色的印记蓦地刺入宁靖山眼中那分明是一朵盛开的彼岸花!
宁靖山心头剧震,呼吸都为之一窒。
这个位置,这个模样的彼岸花印记,他太熟悉了!
十五年前,北境归途,他从山匪刀下救下的那个女婴,那襁褓之中玉雪可爱的孩子,细嫩的手臂上,正是有着这样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彼岸花印记!
当时只觉得那印记奇特,还以为是哪处的特殊风俗,并未深想。
后来那对神秘的男女前来将孩子接走,此事便也渐渐淡忘。
可如今,整整十五年过去,竟在这样一个狼狈不堪、自称来自明州的村女手腕上,再次见到了这个独特的印记!
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?
那女子似乎察觉到宁靖山目光有异,慌忙将袖子拉下,遮住手腕,眼神闪烁,愈发显得惊慌失措。
那几个汉子见宁靖山沉吟不语,又催促道:“这位爷,您看……”宁靖山猛地回过神,眼底波涛汹涌,但面上却迅速恢复了平静。
他不再犹豫,沉声对玄一道:“给他们些银钱,打发他们走。
这位姑娘,本国公带回去了。”
玄一领命,立刻取出银钱。
那几个汉子虽有不甘,但见宁靖山气度威严,随从精悍,也不敢再多纠缠,拿了银子便嘀咕着走了。
那女子愣在原地,似乎没想到竟真能得救,一时间竟忘了道谢,只怔怔地看着宁靖山。
“上车吧。”
宁靖山的声音放缓了些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“既无处可去,便先随我回府安置。”
女子这才回过神来,眼中涌上感激的泪水,又要跪下磕头:“多谢恩公!
多谢恩公救命之恩!”
“不必多礼。”
宁靖山示意玄一扶她上车。
马车再次缓缓行驶起来。
车厢内,宁靖山闭目不语,心中却己掀起惊涛骇浪。
这个突然出现的、手腕有着彼岸花印记的女子,绝对不仅仅是她口中所说的寻常村女。
她与十五年前那个女婴有何关联?
与接走女婴的那对神秘男女、与那枚阴阳殿令牌又有什么关系?
而这一切,偏偏发生在他爱女横死、求助阴阳殿的这个当口!
是巧合,还是……有人刻意安排?
他睁开眼,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缩在车厢角落、依旧惊魂未定的女子。
国公府,很快就到了。
那女子被管家引着,怯生生地跟在后面,一路低垂着头,偶尔飞快地抬眼打量这威严的府邸,目光中交织着惶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。
“带这位姑娘去西厢暖阁,吩咐丫鬟好生伺候,备些热汤饭食。”
宁靖山对管家吩咐道,语气平淡,听不出情绪。
“是,老爷。”
管家躬身应下,又对那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,“姑娘,这边请。”
女子犹豫了一下,飞快地抬眼看了下宁靖山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,低声道:“多谢国公爷。”
便跟着管家去了。
宁靖山站在原地,目送她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,目光深沉如夜。
首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了,他并未立刻离开,而是负手立于原地,仿佛在欣赏庭院中的暮色,口中却极轻地吐出一个名字:“玄七。”
声音刚落,一道黑影如同轻羽般悄然落地,单膝跪在宁靖山身后阴影处。
来人一身玄色劲装,几乎与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,气息收敛得极好,正是他麾下最擅长潜行与侦查的暗卫首领。
“国公爷。”
玄七的声音低沉沙哑,不带丝毫情绪。
宁靖山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望着回廊方向,声音压得极低,确保只有身后之人能听见:“此女子来得蹊跷,时机太过巧合。
给我盯紧她,十二个时辰不间断。
她的一举一动,见了什么人,说了什么梦话,我都要知道。”
“是。”
玄七毫无迟疑。
“尤其注意她……”宁靖山顿了顿,脑中闪过那朵诡异的彼岸花印记“注意她是否有与他人暗中联络的举动,或者……是否在探查府中什么。
记住,绝对不可打草惊蛇。”
“属下明白。”
玄七的头更低了些,“若她有异动……先报于我知,没有我的命令,不许擅自行动。”
宁靖山语气严厉,“此人,或许关联甚大。”
“是!”
玄七领命,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一滑,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假山后的阴影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宁靖山这才缓缓转过身,面上己恢复一贯的沉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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