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和把最后一只空酒瓶塞进回收袋时,眼角的余光扫过办公室的窗户。
玉姐正站在窗边打电话,指尖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,烟雾在她眼前绕了个圈,被晚风卷走。
他注意到她捏着烟的手指关节泛白,声音压得很低,但尾音里那点不耐烦,像没掐灭的烟头,烫得人心里发紧。
这是他来“金夜”的第西个月。
最初那点对天价账单的恐慌早淡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。
他不再像刚来时那样,见了玉姐就脸红心跳——不是不紧张,是他学会了把那点躁动压在心里,换成了更冷静的观察。
就像分析股票走势,得剥开K线图的表象,看背后的资金流动。
他觉得琢磨玉姐,也得这么干。
她总穿黑色,包臀裙、华伦天奴高跟鞋、甚至是Bvlgari耳环都是沉闷的颜色,像把自己裹在一层硬壳里,她爱穿黑色的丝袜,勾得人心痒痒。
每周三她会穿红底的高跟鞋,易和总愣愣看着她的背影。
有次他去送报表,正撞见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,屏幕上是支跌穿谷底的股票,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,节奏跟他算涨停板时的指节叩击声一模一样。
“玉姐在炒股?”
他把报表放在桌角,故意多留了句嘴。
今天她穿的是紫色的无袖针织上衣,胸口的蕾丝微微透出她雪白的肌肤。
玉姐抬眼时,那点失神己经收得干干净净,指尖的敲击也停了:“怎么,你觉得这票还有救?”
易和盯着屏幕上的均线,像在看村里那条被暴雨冲垮的水渠:“资金在偷偷往里钻,就像洪水退了之后,最先往泥里扎根的草籽。
下周一会反弹,至少三个点。”
他说得肯定,没带半点犹豫,也没像往常那样躲闪眼神。
玉姐夹烟的手顿了顿,重新看向屏幕时,易和己经退了出去。
关门的瞬间,他听见她拿起了电话,语气是他从没听过的柔和:“帮我查下‘万利达’的近期资金流向……对,现在就要。”
他靠在走廊的墙上,摸出兜里的旧计算器摁了两下。
不是算股票,是在算刚才玉姐眼神变化的时间——从惊讶到审视,再到那一闪而过的探究,总共用了七秒。
比他预判的多了两秒,这说明这个女人比他想的更深沉。
他开始刻意收集信息。
吧台老李说,玉姐三年前谈过个男朋友,是做期货的,后来卷着她投进去的钱跑路了,从那以后她就再没跟谁亲近过。
能让一个把钱看得比命重的人,拿出全部身家去赌,要么是疯了,要么是信错了人。
而玉姐这样的人,显然不会疯。
有天凌晨清场,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被风撞得砰砰响。
易和过去关门时,看见玉姐站在消防通道里,背对着他打电话。
这次她没压低声音,语气里的冷意能冻死人:“陈峰,你还有脸联系我,当初你卷走的钱,够你在国外养十个私生子了。”
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,她突然笑了,笑声里全是刺:“跟我谈感情?
你配吗?”
消防通道烟雾缭绕,像起雾了一样。
挂了电话,她转身看见易和,脸上的冰霜没来得及化,眼神像淬了冰的刀。
换作别人,早该低着头跑了,但易和只是往旁边挪了挪,给她让开通道:“风大,进去吧。”
他没问谁是陈峰,也没提刚才听到的话,就像撞见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幕。
玉姐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问:“你娘还在村里?”
“嗯,种着两亩桃树。”
易和答得干脆。
“她……”玉姐顿了顿,“一个人?”
“前两年走了。”
易和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,“肺癌,查出来时己经晚了。
她总说城里的医院太贵,不肯来。”
他没说的是,当时他靠炒股赚了笔救命钱,可娘还是没挺过去——有些东西,不是算得准就能留住的。
玉姐没再说话,转身进了办公室。
易和看着她的背影,忽然觉得那身黑色的硬壳下,藏着的伤口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深。
就像那些看似见底的股票,底下埋着的套牢盘,能把最精明的操盘手拖垮。
他回到杂物间,从床板下摸出个新的笔记本,上面记满了股票分析。
翻到最后一页,他犹豫了一下,写下“陈峰”两个字,后面画了个问号。
然后他想起刚才玉姐打电话时,指尖的烟烧到了尽头,烫了手都没察觉——那样的失神,在她身上太少见了。
窗外的天快亮了,远处的写字楼亮起第一盏灯。
易和把笔记本塞回床板下,心里像有两支股票在较劲,一支叫“揣测”,一支叫“在意”,谁也压不过谁。
但他清楚,不管哪支占了上风,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,己经远远超过了单纯的好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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