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不及深想,只想尽快逃离,许知夏飞速说:“谢谢裴总。”话音未落,指尖已搭在车门。
视线却忽然圈进那片晕湿的地毯,她动作一顿,几分歉意:“抱歉弄脏了您的车饰,清洗的费用麻烦告知我,我来结算。”
旁边的人没回应,车内死寂一片。
许知夏不禁看去,正撞见裴景和镜片后幽沉眼眸里,极速闪过的一丝嘲讽,他开口:“如何告知?”
许知夏呼吸一滞。
原来的手机号早在家中变故后,被债主和咒骂轰炸到不得不注销。
可就算留着,他也不曾有一次主动打给过她。
但话已出口,许知夏只得在包中翻出名片,不情不愿抬手递去。
不同于对张富鑫的敷衍,裴景和正过身,修长的手指轻轻从她手中抽出名片,指尖无意划过她的掌心,冰冷而干燥的触觉激得许知夏一颤。
裴景和却浑然不觉一般,就着车内迎宾灯幽微的光线,将整张名片仔细看了一遍,又回手插在西装的衣兜中。
许知夏竭力压制心绪,也不期待回换的名片,忙不失迭又去推门,刚要迈腿,手腕却被倏然攥住。
她浑身一僵,猛地转头。
这回是真切看清,裴景和眼底的冰层龟裂开缝隙,嘲讽与更多繁复情绪在争相涌出,声音更加低沉:“七年未见,就只是想给我的车饰付款?”
那只手像是同样攥在许知夏的心头。
她几乎以为是酒后失聪听错。
七年。
准确说,是七年又三个月。
可他怎么敢主动提及。
就在那个暴雨夜,她以为自己终于接近了月亮,喜悦像气球一样膨胀。
却在辗转难眠的凌晨接到警察的电话,自家那幢倾注爸爸全部身家与野心的园区忽然坍塌,爸爸恰在其中,与数十工人一并埋葬。
时至今日,许多记忆被刻意包扎。
许知夏只记得现场轰鸣而下的雨,红蓝交错的警灯旋转,挖掘救援射灯一波波扫过,错综的钢筋废墟,和此起彼伏的痛哭与呼喊。
伤亡过于惨重,全民关注,事故被急速定性,媒体冠上《豆腐渣工程酿惨剧》《黑心老板草菅人命》等吸睛标题。
有人将爸爸生前在酒桌畅谈“我就是要打造一座不一样的园区”的偷拍片段放出,与新闻中的残垣断壁剪辑对比,一时激起千层骂声。
而在这期间,许知夏不曾接到过来自裴景和的只言片语。
网上她的信息被扒出,一遍遍扣着“杀人犯女儿”的帽子。
她不敢猜测也不敢确认,是不是裴景和也是如此看待。
亲友们一哄而散,资产被火速清算用以赔偿,谁也不愿收留许知夏,把她像皮球一样推搡。
许知夏去学校办休学那天,还是忍不住顶着满走廊的指点与窃语,去了裴景和的班级,不成想,他的座位却空荡。
“已经转学了呀,怎么,他没告诉你?”那个和自己是竞争对手的女孩眨着眼,幸灾乐祸说。
七年后的许知夏咬紧后齿,“裴总说笑了。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胸腔共振:“造成损失而赔偿,不是天经地义吗?”
她说着,轻轻一挣,对方并未纠缠,立时松手。
许知夏迅速踏步下车。
身后却传来一声沉闷的车门闭合。
脚步渐近,急雨骤止。
她的头顶倾斜而来大半边黑伞,紧接着是那道身影并行而站。
许知夏侧目,头顶恰逢一盏路灯,水流顺着伞面滑成珠链,鎏金的光晕染在来人精致的眉骨间,填补冷意,又扩充疏离。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
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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