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匣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桌上。沈青砚的指尖冰凉，杯中的酒晃出细碎的涟漪，映得她眼底一片慌乱。
他果然都知道了。
顾晏辞拿起木匣，指尖在黄铜锁上轻轻摩挲，语气听不出喜怒：“这是苏将军藏在桂树里的吧？他倒是会选地方，百草堂的后院，柳承影的人盯了三年，愣是没发现这树洞里有东西。”
沈青砚攥紧了袖中的纸条，声音有些发颤：“你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顾晏辞摇头，将木匣推到她面前，“但我知道，这是苏将军留给你的。他出事前三天，曾乔装来过百草堂，亲手把这匣子藏进了树洞里，只说‘若我不归，交予小女苏锦’。”
沈青砚愣住了。父亲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出事？那他为什么不提前逃走？
“他为什么不跑？”她脱口而出，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。属于苏锦的情绪汹涌上来，那些被灭门的痛苦、对父亲的不解，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刺。
顾晏辞的目光暗了暗，给自己倒了杯酒，一饮而尽：“苏将军是军人。北疆的防线刚稳住，他若走了，北狄铁骑随时可能南下。他不能走。”
沈青砚说不出话来。她想起梦里父亲在火中举刀的模样，忽然明白了那份决绝——有些东西，比性命更重要。
“这匣子……”她看向木匣，“你知道怎么打开？”
顾晏辞从怀里掏出根细铁丝，在锁眼里拨弄了几下，只听“咔哒”一声，锁开了。他推给沈青砚：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沈青砚深吸一口气，打开木匣。里面没有金银珠宝，只有半块断裂的玉佩，和一卷用油布裹着的东西。
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，雕着侯府的家训“忠勇”二字，断裂处参差不齐，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。她认得这玉佩，是父亲常年戴在身上的，据说另一半在……当今圣上手里。当年先皇赐婚，将这对玉佩分别赐给了苏承毅和公主（皇帝的姐姐），算是信物。
难道父亲的案子，还和皇室有关？
她展开油布，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，上面画着些奇怪的图样，像是礼器的拆解图，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，写的是材质、重量，还有些化学方程式一样的符号——沈青砚看得心头一跳，这分明是金属的成分分析！
苏承毅一个武将，怎么会懂这些？
“这些是……”
“礼器的监造记录。”顾晏辞的声音沉了下来，“苏将军不仅是武将，年轻时还跟过工部的老工匠学过锻造，对金属器物极懂行。当年皇家祭祀礼器的监造，陛下特意点了他。”
沈青砚指着那些符号：“这些是什么？”
“是他发现的异常。”顾晏辞拿起一张纸，“按照规制，祭祀用的鼎应该是青铜所铸，但他检测后发现，这批礼器里掺了‘寒铁’。”
“寒铁？”
“一种极阴寒的金属，寻常锻造不会用，但若掺入礼器，在祭祀时遇香火烟气，会散出微量毒素，长期下来……”顾晏辞顿了顿，“能让接触的人慢性中毒，心智渐昏。”
沈青砚的血液几乎凝固了。慢性中毒，心智渐昏……这是冲着谁来的？祭祀时接触礼器最多的，是皇帝！
柳承影！一定是他！
“父亲发现了这个，所以才被灭口？”她的声音抖得厉害。
“应该是。”顾晏辞点头，“他没声张，只是偷偷记录下证据，想找机会呈给陛下。可没等他找到机会，就被冠上了通敌的罪名。”
沈青砚攥紧那些纸，指节泛白。原来父亲不是通敌，而是发现了更大的阴谋——有人想毒杀皇帝！
“那玉圭藏锋……”
“玉圭里藏的，应该是能证明寒铁来源的证据。”顾晏辞道，“苏将军在信里提过，他查到寒铁来自西域，经手人是柳承影的心腹。他把证据藏在了玉圭里，本想在祭祀大典上当众揭发，却没来得及。”
沈青砚的心像被巨石压住，喘不过气。所有线索终于串起来了：侯府灭门是因为发现了礼器被动手脚，柳承影是幕后黑手，而关键证据就在那枚玉圭里。
“玉圭现在在哪？”她急问。
“应该还在皇家礼器库。”顾晏辞的眉头紧锁，“那里守卫森严，想进去比登天还难。”
沈青砚沉默了。难，也得去。这是父亲用性命换来的证据，她必须拿到。
“我去。”她抬起头，眼神坚定，“我是苏家的女儿，这事该我去做。”
顾晏辞看着她，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：“你知道有多危险？礼器库归钦天监管，柳承影的人无处不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青砚点头，“但我有办法。”她是文物修复师，对各种锁具、机关都有研究，或许能找到机会。
顾晏辞没再劝阻，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：“拿着这个，若是遇到危险，就吹三声。我会派人接应你。”
沈青砚接过铜哨，指尖触到他的温度，心里莫名安定了些。
“对了，”她想起袖中的纸条，“今天在百卷楼，有人塞给我一张纸条，字迹和父亲的很像，会不会是侯府旧部？”
顾晏辞的眼神闪了闪：“可能是。苏将军当年在京中布了不少暗线，或许还有人活着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不过，也可能是陷阱，你小心些。”
沈青砚点头，将纸条递给他。顾晏辞看了一眼，眉头皱得更紧：“这字迹模仿得很像，但笔锋不对，不像是苏将军的旧部写的。”
“那会是谁？”
“不好说。”顾晏辞将纸条烧掉，“现在想动你的人，不止柳承影。”
沈青砚的心沉了下去。还有谁？
窗外的风又起了，卷起地上的残雪，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。烛火摇曳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在墙上，像两个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剪影。
沈青砚看着桌上的断玉佩，忽然想起父亲的话：“别信柳承影。”那梦里的声音，仿佛还在耳边。
她不知道，此刻的礼器库深处，柳承影正站在那枚玉圭前，指尖拂过冰冷的玉面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苏承毅，你以为藏起来就有用吗？”他低声道，“你的女儿，很快就会替你把它送上门来。”
身后的属下低声问：“大人，要动手吗？”
“不急。”柳承影转身，眸子里寒光闪烁，“让她来。我要让她亲眼看着，苏家最后一点希望，是怎么破灭的。”
而沈青砚，正对着断水刀发呆。刀身的锈纹又变了，这一次，显现出的是礼器库的地形图，在西北角标注着一个小小的“密”字。
密道？
她的心跳骤然加速，握紧了手里的铜哨。
看来，老天爷都在帮她。
（本章完）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