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的清晨，天空是灰蒙蒙的。
林皓一夜未眠，他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上一道细微的裂纹。
小区门口，那辆黄色保时捷格外显眼。
陈威今天穿得很休闲，精神焕发，他下车帮林皓放行李，动作干脆利落。
“行李就这么点？
够用吗？”
“缺什么到那边再买吧。”
林皓拉开车门。
车内弥漫着皮革和香氛的味道。
陈威递给他一杯热美式：“提提神，路上还要一会儿。”
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。
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，雨后的城市格外清晰，林皓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。
早餐摊冒着热气，上班族行色匆匆。
这一切，很快就要远离了，“机票和签证都确认好了？”
他忍不住又问。
“放心，电子签打印出来就行，一切妥当。”
陈威单手扶着方向盘，语气轻松，“那边有人接机，首接送到酒店。”
“明天我先带你去见项目负责人，流程很快。”
林皓默默点头，小口喝着咖啡，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带来一丝清醒。
他注意到陈威的车速比平时快，变道也格外果断，像是急着去什么地方。
车载导航显示的目的地是机场，路线却有些绕。
“不走高速吗？”
他问。
“早上高速堵，这条路更快。”
陈威答得很快。
太快了，快得像早己准备好的说辞。
林皓不再说话，只是看着窗外，街道渐渐陌生，他们似乎驶向了城郊。
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矮，车辆也越来越少。
雨又开始下了，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。
像某种倒计时，敲打在他的心上，他下意识摸了摸背包里的护照，硬质的封皮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。
陈威打开了收音机，音乐流淌出来，是一首老歌，他们大学时常听的。
“还记得吗？
毕业那天我们也唱这歌。”
陈威跟着哼唱起来，手指轻敲方向盘。
林皓勉强笑了笑，记忆涌上心头，那时的他们，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。
谁能想到，七年后会是这样的局面。
车子驶上高速，雨更大了，密集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，视野模糊。
陈威专注地看着前方，偶尔瞥一眼后视镜。
他的手机亮了一下，是条新消息，林皓瞥见发信人名字是“刀哥”，陈威迅速锁屏，车速微微提升。
“谁啊？”
林皓故作随意地问。
“哦，泰国那边的同事，问我们几点到。”
陈威的回答天衣无缝，但指节有些发白。
林皓靠回座椅，闭上眼睛，他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梦，梦见自己在一片迷雾中奔跑，找不到方向。
陈威在前方招手，笑容灿烂，可当他跑近时，陈威的脸突然变得模糊，然后他惊醒了，一身冷汗，现在他感觉自己还在那个梦里。
车子终于抵达机场出发层。
雨中的机场像一头沉默的巨兽，吞吐着人群。
陈威停好车，动作利落地取下行李，“走吧，先去办登机手续。”
他拍拍林皓的肩，笑容依旧灿烂。
国际出发大厅里人来人往，各种语言交织，电子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，目的地遍布全球。
林皓抬头寻找他们的航班——MU2583，浦东至清迈，状态：准时。
清迈。
那个以寺庙和慢生活闻名的泰北玫瑰。
陈威去托运行李，让他等在一边，他看着那口蓝色的行李箱滑上传送带，渐渐消失。
像是自己的一部分，也被运往未知的远方。
换登机牌时，地勤多看了他两眼，“先生是去旅游还是商务？”
“商务。”
陈威抢先回答，递上准备好的文件。
通过安检时，扫描仪发出刺耳的滴滴声。
安保人员示意他抬起手臂，进行人工检查。
冰凉的探测器划过他的后背、腰间、腿侧。
每一个接触点都让他肌肉紧绷，“可以了，谢谢配合。”
他松了口气，收起随身物品。
登机口前坐满了等待的旅客。
有兴奋的旅行团，有疲惫的商务客，也有甜蜜的情侣。
陈威去买三明治，留他一个人坐着。
他拿出手机，最后看了一眼国内的消息。
家族群里，表妹晒了早餐的照片，同事们还在讨论昨晚的代码bug，一切都那么平常，那么真实。
而他即将踏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。
“吃点东西吧，飞机上伙食不好。”
陈威递给他一个包装好的三明治。
又拿出一个信封：“这是泰铢，下飞机用，林皓接过，信封不厚，但足够沉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
陈威在他身边坐下。
“没什么，就是有点...不真实。”
陈威笑了，咬了口三明治：“我懂。
三个月前我也这样。”
“但现在你看，一切都在变好。”
登机广播响起，人群开始骚动，经济舱的旅客排起长队，头等舱通道空着。
陈威自然地走向头等舱通道，示意他跟上。
空姐核验登机牌，微笑欢迎。
踏上廊桥的那一刻，林皓停住了脚步，廊桥连接着机场和飞机，也连接着己知和未知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候机大厅。
阳光终于穿透云层，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进来。
那么明亮，那么温暖。
“走吧，皓子。”
陈威在机舱门口招手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迈出了脚步，空姐引导他们入座，头等舱宽敞舒适。
窗外，地勤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，他系好安全带，手心微微出汗。
飞机开始滑行，缓缓驶向跑道。
加速的推力将他按在座椅上，心跳也随之加快。
失重感传来，轮子离开了地面。
城市在脚下越来越小，最终被云层吞没。
陈威戴上眼罩，准备补觉，“到了叫我。”
他说，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
林皓望着窗外的云海，一片洁白无瑕，像最纯净的雪原，掩盖了所有的真相。
空姐开始发放入境卡，他拿出笔，一笔一画地填写。
姓名：林皓。
国籍：中国。
目的地：清迈。
在“来访目的”一栏，他停顿了一下，最终勾选了“商务”。
他将入境卡对折，收进护照里，然后闭上眼睛，试图休息。
但脑海中总是浮现陈威手机上的那个名字——刀哥……这不像一个泰国同事该有的名字。
倒像是...他摇摇头，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。
飞机遇到气流，轻微颠簸起来，安全带指示灯亮起，发出柔和的叮咚声。
像警钟，敲打在他心上。
他看向身旁熟睡的陈威，忽然觉得无比陌生。
这个和他相识十年的挚友，此刻像一个戴着完美面具的陌生人。
而他，正跟着这个陌生人飞向未知的国度。
空姐送来饮料，他要了杯水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却解不了内心的焦渴。
飞行轨迹图上，飞机正越过国境线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，那是父亲在他上大学时送的，说是保平安。
硬币的边缘己经磨得光滑，泛着温润的光泽，他紧紧握住它，像是握住最后的护身符。
窗外，云层之下隐约可见连绵的山脉，那是缅北的山，苍翠，神秘，危险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，在那片群山之中，锈迹斑斑的铁门己经打开，正等待着他的到来。
飞机的广播再次响起，泰语柔软动听。
“女士们先生们，我们即将开始下降...”陈威醒了，摘下眼罩，伸了个懒腰，“快到了？”
他问，眼睛异常明亮。
林皓点点头，收起硬币，“嗯，快到了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飞机的轮子再次接触地面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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