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远之猛地缩回手,那块玉璧差点脱手掉进水洼里。
血脉后裔?
这老鬼还真敢说!
“你少他妈攀亲戚!”
他咬着牙,把玉璧狠狠塞回裤兜,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诡异的联系。
他撑着石碑站起来,脑袋依旧一抽一抽地疼,但比刚才清醒了些。
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,找个亮堂人多的地方,说不定这“东西”就怕阳气。
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巷子外走,雨势小了些,但风更冷了。
“汝欲何往?”
脑海里的声音问道,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火大的平静。
“回家!”
王远之没好气地低吼,脚下的水花溅得老高。
“家…在何处?”
那声音顿了顿,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,“观汝形貌落魄,气息紊乱,莫非…生计艰难?”
王远之脸一黑,差点一口气没上来。
被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精准戳到痛处,这感觉糟透了。
“关你屁事!”
“吾辈士人,当修身齐家。”
那声音居然开始说教,“汝既为王氏血脉,纵是旁支疏裔,亦不可如此潦倒,辱没门风…门风?
我去你…”王远之骂到一半,硬生生刹住,跟一个脑子里的声音对骂,实在太蠢了。
他闭上嘴,加快了脚步。
走出乌衣巷,来到主干道边。
晚高峰还没完全过去,车流裹挟着湿气轰鸣而过,刺眼的车灯晃得人眼花。
“!!
此乃何物?!
声势如此骇人!”
脑海里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明显的惊惧。
一辆重型卡车恰好按着喇叭呼啸而过。
王远之甚至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“瑟缩”。
他忽然找到了一点报复的快感。
“铁车,吃油的,比你们那马车快多了。”
他故意用最平淡的语气解释,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。
拉开车门坐进去,司机头也不回地问:“去哪?”
“白下路,如意招待所。”
王远之报出那个廉价的临时住所。
车子启动,平稳地汇入车流。
脑海里的声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王远之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店铺、行人、高楼,心里莫名有点期待那老鬼再发出点没见识的惊叹。
果然…“此铁盒内部…竟如此平稳?
无需牛马牵引…”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,“窗外景象飞逝,这…日行千里亦不为过…”王远之没理他。
“那些发光之字,为何能变幻颜色?
莫非是…磷火?
或是某种罕见的萤石?”
王远之闭上眼,假装睡觉。
“还有那些路人,衣着…甚是怪异。
男女之防何在?
衣不蔽体,成何体统!”
王远之嘴角抽了抽,依旧没吭声。
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,旁边一辆车的车窗摇下,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浪涌般扑进来。
“妖乐!
此乃靡靡之音,乱人心智!”
脑海里的声音显得十分痛苦。
王远之终于忍不住,嗤笑出声。
司机从后视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好不容易熬到地方,王远之扔下钱,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。
招待所狭窄的门厅灯光昏暗,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。
他摸出钥匙,打开三楼走廊尽头那个小房间的门。
一股泡面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,一张床,一张桌子,椅子上堆着没洗的衣服,墙角放着几个打包好的纸箱——他还没来得及找新住处,大部分家当还塞在这里。
他反手锁上门,背靠着门板,长长吁出一口气。
身体的疲惫和脑袋的隐痛一起袭来。
“此处…便是汝之居所?”
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审视,“逼仄简陋,胜步难行…”王远之脱掉湿透的外套,重重摔在椅子上。
“有地方住就不错了!
嫌差你自己找地方去!”
他走到窗边,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,楼下小吃街的喧嚣和霓虹灯光瞬间涌了进来,将房间映得光怪陆离。
“看够了没?
这就是一千五百多年后的‘建康’!”
他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恶意说道。
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。
良久,才幽幽响起,那固有的高傲褪去,只剩下一种穿透千年的茫然与低沉。
“一千…五百载…沧海桑田,竟至于斯…”王远之拉开一罐冰啤酒,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,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喉咙的干渴和心里的烦躁。
他瘫坐在椅子上,看着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繁华。
“喂,老鬼。”
他忽然开口。
“吾名王昱,字明远。”
那声音纠正道,带着不悦。
“行,王昱。”
王远之晃着啤酒罐,“你说你是我祖宗,有什么证据?”
“吾魂识在此,便是明证。”
“空口无凭。”
王远之哼了一声,“除非…你能让我发财。
比如,你知道哪儿埋着你们当年的宝贝?”
王昱的声音陡然转冷:“竖子!
竟敢觊觎先人遗泽!”
“不然呢?”
王远之把空啤酒罐捏瘪,扔进角落的垃圾袋,“你占着我脑子,总得付点房租吧?
不然我真去找道士了,听说鸡血和黑狗牙挺管用…”又是一阵沉默。
王远之能感觉到,那无形的存在似乎在权衡,在挣扎。
“吾…确知几处旧日别业所在,或有些许旧物遗存…”王昱的声音带着极大的屈辱和无奈,“但吾须约法三章!
一不可损毁,二不可售卖,三…需用于正途,光大门楣!”
王远之眼睛亮了一下,随即又暗下去。
挖东西?
听起来就不像合法勾当。
“再说吧。”
他兴趣缺缺地摆摆手,站起身,“我先洗澡,你…自己待着,别偷看。”
他走进狭小的卫生间,关上门。
脑子里果然清静了。
他打开水龙头,热水冲刷着身体,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疲惫。
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,还有后脑勺那个隐隐作痛的包。
这一切,真的不是撞出来的幻觉吗?
那个自称王昱的老鬼…琅琊王氏…他甩甩头,不敢再想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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